第(2/3)页 说话间,袭人已遣了另一个丫头去园门外找人,可巧遇见周瑞家的,小丫头把这事告诉了她。周瑞家的虽不管事,却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,有些体面,心性乖滑,专管各处献勤讨好,听了这话,脚步飞快地跑入怡红院,一面跑一面口内嚷嚷:“气坏了奶奶了,可了不得!咱们家里如今惯的太不堪了,偏生我不在跟前,若在跟前,先打给她们几个耳刮子,等过了这几日再算帐!” 尤氏见了她,笑道:“周姐姐你来,有个理你说说:这早晚门还大开着,明灯蜡烛的,出入的人又杂,倘有不防的事如何使得?因此叫该班的人吹灯关门,谁知一个人芽儿也没有。” 周瑞家的道:“这还了得!前儿二奶奶还吩咐过,说这几日事多人杂,一到晚上就关门吹灯,不是园里人不许放进去,今儿竟没人当回事!这事过了几日,必要打几个才好。” 尤氏又把小丫头的话学了一遍,周瑞家的道:“奶奶别生气,等过了事,我告诉管事的打她们个臭死!只问她们谁叫说这‘各家门各家户’的话!我已经叫她们吹了灯,关上正门和角门了。” 正乱着,凤姐儿打发人来请尤氏吃饭,尤氏道:“我也不饿了,才吃了几个饽饽,请你奶奶自吃罢。” 一时周瑞家的得便出去,把方才的事回了凤姐,又说:“这两个婆子是管家奶奶,时常我们和她们说话,都似狠虫一般,奶奶若不戒饬,大奶奶脸上过不去。” 凤姐道:“既这么着,记上她们的名字,等过了这几日,捆了送到那府里,凭大嫂子开发,打几下子或是开恩饶了,随她去就是,不算什么大事。” 周瑞家的巴不得一声,素日因与这两个婆子不睦,出来便命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,立刻叫林之孝家的进来见大奶奶,一面又传人捆起这两个婆子,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。林之孝家的不知何事,此时已经点灯,忙坐车进来,先去见凤姐,至二门上传进话去,丫头们出来说:“奶奶才歇了,大奶奶在园里,叫大娘见了大奶奶就是了。” 林之孝家的只得进园来到稻香村,丫鬟们回进去,尤氏听了反过意不去,忙唤她进来,笑道:“我不过为找人找不着才问你,你既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,谁又把你叫进来,倒让你白跑一遭,不大的事已经撒开手了。” 林之孝家的也笑道:“二奶奶打发人传我,说奶奶有话吩咐。” 尤氏笑道:“这是哪里的话,只当你没去,白问你罢了,必是周姐姐多事告诉了凤丫头。家去歇着罢,没有什么大事。” 李纨又想说原故,尤氏反拦住了。 林之孝家的见如此,只得回身出园,可巧遇见赵姨娘,赵姨娘笑道:“嗳哟哟,我的嫂子!这会子还不家去歇歇,还跑些什么?” 林之孝家的便把进来的缘由说了一遍,赵姨娘原就爱察听这些事,且素日与管事女人们扳厚,互相联络,早已闻得八九分,听林之孝家的说完,便添油加醋告诉了她一遍,林之孝家的听了,嗤笑一声:“原来是这事,也值一个屁!开恩就不理论,心窄些也不过打几下子就完了。” 赵姨娘道:“我的嫂子,事虽不大,可见她们太张狂了,巴巴传进你来,明明戏弄你、顽算你!快歇歇去,明儿还有事呢,也不留你吃茶。” 林之孝家的出来,到了侧门前,只见方才两个婆子的女儿上来哭着求情。林之孝家的笑道:“你这孩子好糊涂,谁叫你娘吃酒混说惹出事来,连我也跟着担不是,我替谁讨情去?” 这两个小丫头才七八岁,不识事,只管哭啼求告,缠得林之孝家的没法,说道:“糊涂东西!你放着门路不去缠我做什么?你姐姐现给了那边太太的陪房费大娘的儿子做媳妇,你过去告诉你姐姐,叫亲家娘和太太一说,什么事完不了!” 一语提醒了一个丫头,那一个还在求,林之孝家的啐道:“糊涂攮的!她过去一说自然都完了,没有单放了他妈又只打你妈的理!” 说毕上车去了。这个小丫头果然跑去告诉了姐姐,又和费婆子说了。这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,起先也曾兴过一时,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,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,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,那边个个都虎视眈眈。 费婆子常倚老卖老,仗着邢夫人,吃了酒便嘴里胡骂乱怨出气。如今贾母庆寿这样大事,她干看着人家逞才办事,心中早已不自在,指鸡骂狗闲言闲语地闹,这边的人也不和她较量。如今听说周瑞家的捆了她亲家,越发火上浇油,仗着酒兴,指着隔断的墙大骂一阵,便跑去向邢夫人求情:“我那亲家并没什么不是,不过和那府里大奶奶的小丫头白斗了两句话,周瑞家的就调唆二奶奶把她捆到马圈里,等过了这两日还要打!求太太开恩,我那亲家娘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子,和二奶奶说声饶了她这一次罢。” 邢夫人自讨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,又见贾母越发冷淡自己,凤姐的体面反胜过往日,且前日南安太妃来了,要见众姊妹,贾母只令探春出来,迎春竟似有如无,心内早已怨忿不乐,只是发作不出来。又值这一干小人在侧,她们心内的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,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,先不过告那边的奴才,后来渐次告到凤姐 “只哄着老太太喜欢,好就中作威作福,辖治琏二爷,调唆二太太,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”,后来又告到王夫人,说 “老太太不喜欢太太,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”。邢夫人纵是铁心铜胆,妇人家终不免生些嫌隙之心,近日因此着实恶绝凤姐,今听了费婆子这番话,也不说长短,只记在心里。 至次日一早,见过贾母,众族人都到齐,坐席开戏。贾母高兴,又见今日无远亲,都是自己族中子侄辈,便穿便衣常妆出来,堂上受礼。当中独设一榻,引枕、靠背、脚踏俱全,贾母歪在榻上,榻之前后左右皆是一色小矮凳,宝钗、宝琴、黛玉、湘云、迎春、探春、惜春姊妹们围绕着。因贾?之母带了女儿喜鸾,贾琼之母带了女儿四姐儿,还有几房的孙女儿,大小共有二十来个,贾母独见喜鸾和四姐儿生得好,说话行事与众不同,心中喜欢,便命她两个也过来榻前同坐,宝玉则在榻上脚下给贾母捶腿。 首席是薛姨妈,下边两溜顺着房头辈数坐下,帘外两廊都是族中男客,也依次而坐。先是女客一起一起行礼,后方是男客行礼,贾母歪在榻上只命人说 “免了罢”,早已都行完了。然后赖大等带领众人从仪门直跪至大厅上磕头礼毕,又是众家下媳妇,再是各房的丫鬟,足足闹了两三顿饭的工夫。然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,在当院中放生,贾赦等焚过天地寿星纸,方开戏饮酒。直到歇了中台,贾母方进来歇息,命众人取便,又命凤姐儿留下喜鸾、四姐儿顽两日再去。凤姐儿出来和她们母亲说了,二人母亲素日承凤姐照顾,巴不得一声,喜鸾、四姐儿也愿意在园内顽耍,至晚便不回家了。 邢夫人直至晚间散席时,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:“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,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,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。论理我不该讨情,我想老太太好日子,发狠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,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。不看我的脸,权且看老太太的面子,竟放了她们罢。” 说毕,上车去了。 凤姐听了这话,当着许多人,脸颊紫涨得像熟透的李子,胸口剧烈起伏,一时抓寻不着头脑,憋得指尖发麻,回头向赖大家的等笑道:“这是哪里的话!昨儿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,我怕大嫂子多心,所以尽让她发放,并不为得罪了我,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。” 王夫人因问什么事,凤姐儿笑着把昨日的事说了,尤氏也笑道:“连我都不知道,你原也太多事了。” 凤姐儿道:“我为你脸上过不去,所以等你开发,不过是个礼数。就如我在你那里有人得罪了我,你自然送了来尽我处置,凭他是什么好奴才,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。这又不知谁过去没的献勤儿,把这也当一件事来说。” 王夫人道:“你太太说的是,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,不用这些虚礼,老太太的千秋要紧,放了她们为是。” 说着回头便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。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,鼻尖一酸,泪珠顺着下颌滚落,不觉灰心转悲,赌气回房哭泣,又怕人知觉。偏巧贾母打发琥珀来叫,立等说话,琥珀见她眼肿红肿肿的,诧异道:“好好的,这是什么原故?老太太那里立等你呢。” 凤姐忙擦干泪,洗面另施了脂粉,方同琥珀过来。 贾母问道:“前儿送礼拜寿的人家,共有几家有围屏?” 凤姐儿道:“共有十六家有围屏,十二架大的,四架小的炕屏。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,大红缎子缂丝‘满床笏’,一面是泥金‘百寿图’的,是头等的;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,还罢了。” 贾母道:“既这样,这两架别动,好生搁着,我要送人的。” 凤姐儿答应了。 第(2/3)页